二少又问那汉子道：“瓦连京卡先生一共欠了多少赌债？”
“三百卢布。”那汉子收臂抱于胸前，淡淡地道，“你给三千卢布，这事就算揭过了。”
二少点点头，当即回头向长顺使了个眼色，长顺不情不愿地上前来，从腰间搭裢里摸出一大摞金卢布票，数数不够，又从褡裢里摸出两张，才凑成了三千之数。
这些金卢布，自然是售卖那批茶叶、丝绸以及瓷器得来的货款，总有六千多卢布。
看着长顺手中那一大摞金卢布票，赌馆里的几十个赌徒连眼珠子都凸出来了，如果不是秦虎和十几个团丁像众星拱月般护在长顺身后，没准这些赌徒就要上来抢了，旁边的瓦连京卡更是脸都绿了，这笔赌债，就是把他卖了只怕也还不起了。
“给你，数仔细了。”长顺数了两遍，才将一大摞金卢布票递给了那汉子。
那汉子收下了金卢布票，却连数都没有数就塞进了怀里，随即回头一挥手，原本堵在赌馆大门外的几个壮汉就闪到了两边。
“兄弟也是个爽快人。”二少又向那汉子抱拳作揖道，“回头我请你吃饭。”
“好说。”那汉子抱拳回礼，淡淡地道，“什么时候兄弟得空，我作东请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改日一定叼扰。”二少笑笑，遂即转身出了赌馆，秦虎、长顺、十几个团丁还有瓦连京卡、瓦莲京娜兄妹俩也赶紧跟了出来。
走出老远了，瓦连京卡才终于紧走几步追上二少，低声道：“西门先生，这次真是多谢你了，至于你垫付的三千卢布，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的……”说到最后，瓦连京卡的语气已经是非常之轻了，显然，他并不觉得自己能还得上这笔债务。
二少当然不懂俄语，听完了瓦莲京娜的转译，二少遂即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盯着瓦连京卡，好半晌后才极为不屑地道：“还债？你拿什么还？这可不是三百卢布，更不是三十个戈比，而是整整三千金卢布”
瓦连京卡无言以对，只能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瓦莲京娜这大白妞却抗声说道：“这笔赌债，我们一定会还你”
二少愣了愣，旋即笑吟吟地道：“瓦莲京娜小姐，如果只是做丫鬟的话，你很可能一辈子都赚不到三千卢布哦？”
瓦莲京娜霎时俏脸微红，不说话了。
此前瓦莲京娜急于救人，才会口不择言，现在她哥哥已经没事了，再要她卖身为奴给二少当丫鬟，却是怎么也不愿意的。
二少自然也没有强求的意思，当下说道：“不过，瓦莲京娜小姐，你们若是愿意照着我说的去做，要还上三千卢布的赌债，也并非没有可能。”
瓦莲京娜霎时警觉起来，说道：“你想要我们替你做什么？”
“瓦莲京娜小姐，不要紧张。”二少摆了摆手，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听说你们父亲生前在西伯利亚军区有不少关系，如果你们能够从中牵个线，介绍西伯利亚军区后勤部门的高官跟我认识，这三千卢布的赌债就一笔勾销了。”
“就这么简单？”瓦莲京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来也是巧了，西伯利亚军区后勤部的副部长乌里扬诺夫就是瓦莲京娜父亲生前的好朋友，瓦莲京娜一家迁来阿穆哈拜商后，乌里扬诺夫对他们也是颇多关照，甚至还有意摄合他儿子跟瓦莲京娜的婚事，不过却遭到了夫人的强烈反对。
如果仅仅只是介绍二少跟乌里扬诺夫叔叔认识，还是不难的。
当下瓦莲京娜又回头跟瓦连京卡说了，瓦连京卡听了顿时两眼冒光，神情狡诈地跟瓦莲京娜说了几句，瓦莲京娜蹙了蹙秀眉，最终还是转身跟二少说道：“先生，我哥哥说，他可以引见你跟乌里扬诺夫叔叔认识，不过他需要一笔活动经费。”
“乌里扬诺夫叔叔？他是西伯利亚军区后勤部的？”二少并不关心瓦连京卡需要多少活动经费，他只关心这个乌里扬诺夫是否拥有足够的实权，如果只是西伯利亚军区后勤部的一个小卒，那可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瓦莲京娜道：“乌里扬诺夫叔叔是西伯利亚军区后勤部的副部长，而且，由于后勤部长是阿努钦总督兼任的，因此，乌里扬诺夫叔叔就是西伯利亚军区实际上的后勤部长你如果想从他手上搞点军火，那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瓦莲京娜这洋妞倒也是冰雪聪明，知道二少不惜重金也要结交西伯利亚军区后勤部的高官，是为了搞军火走私贸易。
“行，就是他了。”二少欣然道，“你哥哥需要多少活动经费？”
瓦连京娜回眸看了看哥哥，小声跟二少说道：“他开口要五百卢布，不过你只给他五十卢布就够了，再多给也只是让他挥霍了。”
二少闻言不禁莞尔，心忖这大白妞的心地倒是不坏。
当下二少又从长顺那里拿了五十卢布交给瓦连京卡，让他赶紧去伊尔库茨克联络乌里扬诺夫，瓦连京卡看到只有五十卢布，还不怎么高兴，不过一想三千卢布的赌债，就赶紧回家收拾了一下行李，匆匆踏上了前往伊尔库茨克的火车。
两天后，瓦连京卡就从伊尔库茨克回来了，不过是一个人回来的。
可能是瓦连京卡传话不到位，让乌里扬诺夫误认为二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火走私商人，所以根本就没兴趣来见他，倒是让瓦连京卡捎了话过来，说二少想要什么军火直接上伊尔库茨克去买就是了，不过得现金交易，概不赊帐。
说起来，俄军的军火走私其实也是相当猖獗的。
就说西伯利亚军区，乌里扬诺夫这个后勤部副部长也不过是个代理人而已，真正的幕后老板其实就是西伯利亚总督阿努钦，要不然，早些年俄国向中亚、向远东渗透的那些武装民团又从哪里去搞枪支弹药？这都是从军队里走私来的。
没辙，二少只能让瓦连京卡再走一趟伊尔库茨克。
这回，乌里扬诺夫终于不远千里坐火车来到了阿穆哈拜商，不管怎么说，这都关系到一大宗军火的生意，交易金额甚至有可能高达几十万卢布而且，今后双方很可能还会结成长期的贸易伙伴关系，乌里扬诺夫又岂能不重视？
经过一番当面锣对面鼓的讨价还价，双方最终达成协议如下：
一、货物交割地点为阿穆哈拜商，阿穆哈拜商以北的商路安全由俄方负责，阿穆哈拜商以南的商路安全由中方负责；二、交易方式为货易货，中方拿茶叶交换俄方的军火，每十斤茶叶交换一条水连珠步枪，其余军火的价格依此类推。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交易协议就是一个最典型的双赢选择。
当时俄国的砖茶批发价格是每斤2卢布，10斤砖茶就是20卢布，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过了水连珠快枪的出厂家，因此乌里扬诺夫根本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这生意他不做，中国人完全可以直接去找水连珠快枪的生产厂家进货
对于二少来说，10斤砖茶换一条水连珠更是大大地划算。
要知道这时候从西洋购买毛瑟M1888式步枪，每条都要4两银子，再加上运费，成本就会上涨到每条10两银子，而10斤砖茶在关中的收购价却连1钱银子都不到，要知道焙制砖茶的原料可都是粗茶，而不是精心焙制的细茶。
更为关键的是，能从边境直接进货，安全而且快捷，如果从俄国国内的兵工厂进货，运输途中很可能会被俄军无缘无故扣压，俄军也不需要公然吞没你的货，只需要把你的大宗货物扣压个三年五载的，你就是想打官司那会都还没国际海牙法庭呢
而且，以砖茶换购军火，二少需要支付的最大成本反而是雇请驼队役夫的费用，因为他还拥有官方买办的红顶子身份，甚至连运输途中关卡厘局的税金都免了，当然，作为漠北省的红顶子官商，二少还是需要向漠北省的藩库上缴利润的。
约定了交易原则，二少遂即敲定了第一批军火订购的清单：
计有水连珠快枪一万条步枪子弹一百万发，马克沁重机枪一百挺机枪子弹一百万发，折合砖茶十三万两千斤这笔交易，用卢布来计算价值二十六万四千金卢布，如果用白银来计算，则高达十四万两
当然，等这批军火运回关中再从黑市上卖出，那就得另算了
约定了交易原则又敲定了第一批买卖，接下来就该选定代理人了，只要常驻阿穆哈拜商的代理人选定，这条军火贸易通道就算是建立起来了，从此以后，只要中俄两国不开战，只要乌里扬诺夫还在位，这条通道就会始终畅通无阻。
乌里扬诺夫很干脆地选择了瓦连京卡做他的代理人。
至于二少的代理人，早在从乌里雅苏台出发时就已经选定徐拐子了。
凭心而论，二少跟徐拐子接触并不多，他知道徐拐子的能力是不错的，人品究竟怎么还有待观察，不过晋商巨鳄乔致庸的用人哲学却教会了二少一条真理，那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选择了徐拐子，那么就要毫不犹豫地信任他。